沈秋秋傷心了半個小時, 她其實並不清楚自己在傷心什麽, 小嘴巴裏嘰嘰咕咕, 就是沒說秦醫生一句好話。

“念念我跟你說，秦醫生真的是個大騙子……電視上說，我們不能害怕騙子……念念, 你不能被騙子打敗啊！”

“你懂什麽！”沈念念被吵的煩了，冷不丁訓她一句, 語句裏滿滿都是嫌棄。

沈秋秋生氣了, 她覺得念念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她的心。

她悶哼一聲, 沖著院子大喊：“秦醫生，秦醫生！”

秦慕簡聽見她的聲音, 三兩步跑來。

她看起來沒一點事，眼睛瞪得滾圓。

秦慕簡想起她剛剛氣的自己七竅生煙時，也是瞪著一雙大眼睛，那裏頭慢慢都是懵懂。

他想自己不應該隨叫隨到。

可不行, 他是醫生, 隨叫隨到是天命。

沈秋秋：“秦醫生, 我答應你了。”

“什麽？”秦慕簡的反應遲了半拍, 還沈浸在“秋式氣人”後的心塞裏。

“就是…那個！”沈秋秋指了指床。

不巧的很，徐嫂端著剛切好的水果拼盤立在門前。

天啊, 她看見了什麽？

小姐為什麽指著床, 跟秦醫生說答應他了？

徐嫂倒抽氣，手裏有菜刀的話，可能第一時間就朝秦慕簡揮去。

人渣！

變態！

秦慕簡不想讀懂徐嫂的眼神, 他額角青筋亂跳，咬牙切齒地說：“你說清楚！”

“就是那個…催眠！”

沈秋秋仰著小臉，很是得意。

她覺得自己很勇敢，為了二哥，不就是個催眠。

那個說她什麽都不懂的念念，肯定不敢被秦醫生催眠。

秦慕簡被沈秋秋整樂了，什麽誤會，什麽人面獸心，沒事沒事，只要願意催眠，可以多罵幾遍。

他興沖沖地做準備，將自己的房間打造的幹凈整潔舒適。

這還是沈秋秋第一次到秦醫生的房間轉轉。

“秦醫生，你有潔癖是嗎？”沈秋秋撅撅嘴，秦醫生的房間真像醫院，純白色的床單一層不染，整個房間連一個多餘的擺設都沒有。

“秦醫生，念念不愛收拾房間，以後得你收拾呢！”沈秋秋又說。

“秦醫生……”

“沈秋秋，說說你自己，不要總是說念念。”秦慕簡不動聲色。

副人格的通病，說起其他人格時，興奮不已喋喋不休，但從來不願意說自己。

沈秋秋又撅嘴：“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。”

秦慕簡認命：“那行，你躺下。”

沈秋秋看了看那張床，怯怯地喊：“秦醫生！”

秦慕簡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在讓人舒適的分貝，“還有什麽事情？”

沈秋秋抿了抿嘴，她昨晚看了一部電視劇，男主角就是讓女主角自己躺到床上。女主角“啪嘰”甩了男主角耳光，然後跑了出去。

她摸了摸自己的小手，甩耳光好像不行，她猶猶豫豫地說：“秦醫生，你人面……”

“知道啦！我人面獸心！我是騙子。我是王八蛋。”

沈秋秋嘟嘟囔囔：“最後一句可是你自己加的哦！”

秦慕簡被氣的暈頭轉向，有一瞬間，他想自己當年是怎麽想不開來著……

這雙手即使不能再做手術了，也不應該轉修心理學啊！

該，讓你該！

被玩死，也是自找。

沈秋秋平躺在秦慕簡的床上。

她皺著鼻子，使勁兒嗅了嗅。

“好奇怪！”

秦慕簡正在調整被秋式氣人大法，搞亂的心緒，沒有接腔。

沈秋秋又說：“秦醫生，床上沒有你的味道呢！”

秦慕簡剛剛建好的心理屏障，轟然崩塌。

他磨了磨牙：“別說話，要開始了！”

“哦。”沈秋秋回應，閉上眼睛。

秦慕簡：“不許裝睡！”

沈秋秋睜開了一只眼睛看他，另一只緊緊地瞇在一起。

她雖然沒有說話，但秦慕簡知道的，她想說“咦，又被你發現了。”

秦慕簡轉身喝了口水，打開錄音筆的同時，翻開了灰色的筆記本。

“春天來了，萬物覆蘇。二哥用自己做的小魚網，撈上來三只小蝌蚪……他要寫觀察日記《小蝌蚪是怎麽變成小青蛙的》……黑黑的小蝌蚪先是長出了後肢，沒幾天又長出了前肢，它們的小尾巴不見了，腿上長出了小疙瘩……二哥在院子裏大喊大叫，‘我的小蝌蚪變成癩|蛤|蟆了’……”

秦慕簡低沈的嗓音，想要念出來童趣，委實很有難度。

這是沈念秋五歲時寫的日記，筆跡歪歪扭扭，很多字都是拼音代替。

關於多重人格的治療方案，他的導師巴裏給他發來了幾十個G大小的郵件。

秦慕簡研究完了所有案例，無一不是童年或者少年時期受到過嚴重創傷。

沈念秋的病因，沈雁來給出了答案。

但他給出的僅僅是事件的輪廓，誘因還遮了層面紗，無人知曉。

不，那個蘇雪來和失蹤的顧向南肯定知道。

所以秦慕簡才想讓沈秋秋去參加《我是設計師》。

傷疤揭開的時候，一定是鮮血淋淋。

可如果這傷疤不揭，沈念秋可能會選擇一直逃避。

秦慕簡悄悄觀察沈秋秋的狀態。

她的雙眼緊緊地閉在一起，顯然跟這個故事沒有產生一點共鳴。

“沈秋秋，你還記得這件事嗎？”

秦醫生的聲音可真好聽，就是這個故事有點傻。

沈秋秋暈暈乎乎地回答：“不記得了……”

“你仔細回憶一下，這是你小時候的事情。”

“小時候…我不知道，我一睜開眼睛就13歲了。”

“那你還記得自己為什麽睜開眼睛？”

“我聽見有人叫我……秋秋，你快醒醒啊！秋秋，你睜開眼睛……我就睜開了。”

沈秋秋沒有說謊。

她知道的東西實在有限。

秦慕簡改變了主意，“沈念秋，因為我們沒有找到你的設計手稿，沒辦法拿出蘇雪來剽竊的證據，她現在要上《我是設計師》的節目洗白自己……”

沈秋秋如同溺水，好像快不能呼吸了，她張大嘴喘氣。

秦慕簡的眉頭緊鎖，“沈念秋，沈念秋……”

沈秋秋嚶嚶開始哭泣，雙手在半空中抓來抓去，什麽都沒抓住，又去抓自己的脖頸。

秦慕簡唯恐她傷到自己，慌忙按住她的手，“秋秋，好了，秦醫生什麽都不問了……”

沈秋秋長吸一口氣後，劇烈起伏的胸膛逐漸平穩。

她緩緩睜開眼睛，心裏難受，抽噎著問：“秦醫生，你是不是打我了？”

秦慕簡搖頭。

催眠失敗，沈念秋潛意識的抵抗，他無法攻破。

沈秋秋摸著自己的脖子：“可是，我好疼。”

“除了脖子疼，還有哪裏不舒服？”

沈秋秋拍了拍自己心臟的位置。

秦慕簡下意識伸手，想要替她揉一揉。

他的指尖剛剛接觸到她的衣服，意識到不對，隨即就彈開了。

沈秋秋低頭看了看自己起伏不定的小胸脯，又看了看秦醫生的手指。

她扁了扁嘴問：“秦醫生，你對念念是不是也做過這種事情？”

“沒有！”秦慕簡無法跟她解釋，自己對沈念念的那種感同身受。

就是那種巨大的痛苦背負在身上時，人格扭曲時的疼痛。

秦醫生和念念一樣討厭，故弄玄虛！

沈秋秋氣歪歪地跑掉了。

緊接著她連續做了好幾天噩夢。

認真說也不能算是噩夢。

沒有恐怖的畫面，沒有刺激的情景。

就是一進入夢境，四處都是黑色的。

沈秋秋把這些當作催眠後遺癥。

可不嘛！她以前都不會做這種沒有顏色的噩夢。

即使是做噩夢，也是五彩斑斕的。

色彩控沈秋秋很討厭黑色。

她又不是念念。

於是，沈秋秋開始跟秦慕簡玩“嘿，你找不著我”的游戲。

有幾回，她一聽見秦慕簡的腳步聲，就“噌”一下，竄沒了影兒。

秦醫生拿她沒有法子，苦哈哈的表情。

沈秋秋一瞧見他那種表情，就很開心。

不過，躲得過初一，躲不過十五。

二哥說《我是設計師》要提前開錄。

可他還在外地公演，只有秦醫生能陪著她。

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沈秋秋，倒是巴不得秦醫生陪，他要是能陪她上鏡就更好了。

但是秦醫生說了，他是不會上鏡的。

也就是說，她和二哥錄制節目的時候，他會呆在鏡頭外的某處，隨時準備著。

準備……她發神經病的時候，他充當安|定|劑的作用。

臨出發前，沈秋秋對著鏡子，很認真地說：“念念，這是二哥的節目，咱們可不能拖後腿啊！”

這一次，沈念念出現的很快，嘲諷地說：“拖後腿的人會是你才對吧！”

沈秋秋很認真地嘆了口氣，出發了。

秦醫生的汽車座位上仿佛有針，她來回亂扭。

他朝她看了過來。

沈秋秋撇嘴，“秦醫生，我真的要完蛋了！”

她拉著哭腔，心臟揪在了一起，“秦醫生，要不一會兒我裝暈倒吧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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